“实是机缘巧合,才有此突破。”
“‘机缘巧合’~”白狐语气甚为感慨,“世间多少事情,都困在‘机缘’二字上面,好似一切命数早有安排,‘命里有时终须有’,命里无时强求亦是徒劳。”
白狐回想起当初鬼迷心窍地所作所为,当真五味杂陈,心绪万分复杂。“你师父,如今还好么?”感叹之余,白狐也问了一句故人。荀翊答道:“家师为求突破伤了神魂,始终不曾好转,他已在多年之前仙逝故去。”
白狐愣了一下,方才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她曾与鬼道人有过一面之缘,彼时其人已有伤在身,出于忌惮对方与她并没有过多交流。现在见到鬼道人教出青出于蓝的弟子,白狐还以为对方寻到了大道之途,没曾想竟早已熬不住的亡故了。
白狐受禁于此数百年,又刚刚得到至亲的讯息,原本有无数关心的话题想要问询。然而恢复冷静之后,面对荀翊白狐心有疑虑,三言两语就陷入相顾无言的沉默。
荀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顾忌,只是身处“玄火坛”,无法在此停留过久。哪怕他有再高的道行,在别人的地盘独战一派人马也是取死之道,荀翊不至于那般失去理智。
于是率先打破沉默:“我这次冒险来此,是专门为你而来。”
“哦?”白狐的语气像是并不惊讶,“这样啊,我猜,你肯定不会是因为小六他俩的缘故,对么?只可惜狐妖一族早在三百年前就因我之故覆灭,虽不知你所求的是什么,但多半要让你失望了。”
荀翊哭笑不得,无奈地道:“看起来我很难打消你对我的警惕之心呢?”
“幽居困兽,连自由尚不可得,何谈其他?请恕我无能为力。”白狐淡淡地应道。见白狐不为所动的态度,荀翊虽然叹息,内心中却并不意外。修行数千年的天狐,若连这点警惕与洞悉都做不到,荀翊反而要怀疑自己此行是否正确了。
“也罢。”
想到这里,荀翊没再说那空乏的言语,而是付诸行动,迈步往白狐身后走去,“此处不是商谈的地方,我先为伱解开那‘玄火链’,算作诚意。其他事情等离了此处再商谈不迟。”
白狐没有言语,仍自趴在原地。
但当荀翊似无防备那般从她身边走过,径直往黑暗中“玄火链”的立柱而去时,她的眼眸中到底浮现出触动。信任的建立,总需一方先踏出步伐。白狐再怎么警惕,也拒绝不了获取自由的诱惑。
甚至于,对自由的渴求几乎摧毁她的理智与警惕!若非白狐生生压抑,她早已陷入无法自持的狂喜。她按捺住转头去看的冲动,只凝神听着荀翊脚步走远。
从她所在的地方,到那身后“玄火链”的立柱约有十余丈距离。
荀翊踏出的每一步,都让白狐心神为之所动,在自由面前,她再难抑制杂乱的思绪纷呈而起——此人所言到底是真是假?他甘冒奇险到这“玄火坛”,究竟又有何目的?小六与三尾那丫头如今到底是何处境?
如是种种,诸般杂念最终又归为一个轻易不敢深入思考的担心——此人当真会如他所说那般,解开“玄火链”放她出来么?
直到——咔哒,一声轻响。
那是“玄火鉴”嵌入立柱图腾凹陷机关的声音。
白狐腾地一下站起身,满眼尽是难以置信的激动与狂喜!下一瞬,灼热力量自“玄火链”传来,那是比方才禁锢之时更为酷烈的痛楚。然而身受此般痛楚,白狐眼中却没有半点难受,反是压抑数百年的苦难一朝解脱的畅快与愤怒!
呜——!
白狐高昂着头颅长啸,任由“玄火链”灼烧皮肉发出焦糊的气味。寒冰空间蓦地震动起来,那不是先前白狐法力驱动冰块时的动静,而是“玄火鉴”引动法阵关窍,让整个“玄火坛”都剧烈震动起来!
“你们快看,玄火坛那边!”
“怎么回事?!”
“不好!定是禁地中出了意外,快随我前去!”
驻守在玄火坛外的焚香谷守卫被此时的异象惊动,为首那人意识到关键,登时脸色骤变,喝了一声急忙祭起法宝御物往玄火坛而去。一行人匆匆忙忙刚到近前,蓦然间听得一声轰响,好似天崩地裂声震耳膜!在他们骇然目光中,那玄火坛下方的地火岩浆也被无形之力引动,如同巨石投入水面那样轰地一下卷起岩浆之浪!
酷热难当的炎力波形扩散,一瞬波及整个禁地山谷!
为首那守卫弟子正当其冲,迎头撞在那股灼热炎力之上,整个人立刻如断线的风筝打着旋儿跌落地面,其他人也惊声不绝地止住去势。紧跟在后的守卫扶起为首那人,又听另一个人用骇然颤抖的声音道:“师、师兄,快看!”
(
轰隆!
地动山摇中,那座矗立无数年月、雄伟壮观的巨大祭坛,此时也剧烈抖动。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巨响,“玄火坛”竟在一应守卫弟子骇然注视下倾倒、坍塌,一块块巨石隆隆滑动,落入岩浆之中。震耳欲聋的爆响回荡,一股巨大的岩浆洪流自坍倒的玄火坛中心位置升腾而起,炽烈的真焰卷起灼热风暴,炎力炙烤之下令那守卫弟子的头发呈现卷曲枯焦之势!
黑沉沉的夜空,被那升腾数十丈的巨大岩浆照亮。
高空里的金眼雕发出慌乱的鸣叫,全然不敢抵抗那天地之威的爆发,朝着四方逃窜。
“糟了,是地火爆发,快逃!”为首的守卫虽然被地火所伤,却最先从那震撼异变中清醒,急忙呼喝众人向外逃窜。“玄火坛”建造在一处火山熔岩湖泊之上,如今火山莫名被引动,由此爆发的天地之威绝非人力所能抗衡,守卫弟子再怎么惊怒交加也只有夺命奔逃的份儿!
也正是他们转身奔逃,不曾见到玄火坛上那两道腾空而起的身影。
“往上走,可以避开那些金眼雕!”地火迸发的威势震天动地,眼见整个焚香谷如若受惊苏醒的巨兽,山谷各处都亮起一道道氤氲灵光,荀翊也不想与之碰面。
“是,公子。”
金眼雕畏怯地火的威能散开,正好空出破绽。荀翊借着炽烈岩浆遮掩直入高空,轻易摆脱金眼雕的追索,向那焚香谷之外飞遁而走。
与此同时,焚香谷一座隐蔽的静室。
此处远离谷中弟子居所,不染俗务,灵气汇聚亦且禁制守备森严,正是谷中师长闭关静修的处所。焚香谷谷主云易岚,自多年以前就感受到修行遭遇桎梏,由是闭关清修,以图参悟本门“焚香玉册”臻至更高的境界,许久不曾现身人前。
焚香谷门人弟子都知晓此事,平素从来不会到此相扰。
但有事务,多是交给上官策、吕顺,以及后起之秀的李洵、燕虹等参赞处置。上官策深知师兄闭关修行之紧要,寻常时候也绝不会前去打扰,然而近几年南方时局变化太快,快到休养伤势的上官策难以置信的程度!那势如破竹、奇峰突起的幽州邻居,让整个焚香谷都深感不安,如此,他自然也无法责备把这些消息告知云易岚的师侄。
纵然云易岚心思深沉,得知此事后无法视若无睹,遂召上官策相询。
此番议事,召集了谷中首脑骨干,论及天下正魔两道的局势以及异峰突起的幽州邻居,已然持续了数日。云易岚也借此时机,久违地处置门中迁延的事务,并对谷中门人做出安排布置。
他本就是极有手段之人。
焚香谷因为近来局势而动荡的人心,在云易岚现身后顿时有了主心骨,短短数日中士气重新凝聚。直到方才,那突如其来的惊天巨响,将整个焚香谷惊动,也让默然聆听谷主师兄教导的上官策脸色陡变——
“不好,是‘玄火坛’!”
上官策顾不得其他,急匆匆闪身而出,来到静室之外的庭院中。此时,正好“玄火坛”有岩浆如流喷薄升腾,直入高空,那炽烈的地火岩浆把一片夜空都照得明亮,如若层云都被点燃,当真雄奇壮观!
然而如此情形落在上官策眼中,直叫他心里一片冰寒,脸上阴沉得比那黑夜还要深邃。他顾不得紧随而出的同门,祭起法宝如一道闪电那般,往“玄火坛”山谷奔掠而去。
只片刻时间,上官策在山谷矮坡落下。
地火岩浆的酷热,让他也不敢靠得太近。在他身前,那熟悉的巨大玄火坛已然坍倒,仅剩些尚未沉入岩浆之中的巨石与建筑残垣。构筑法阵的力量崩碎,化作无形之力驱动岩浆升腾飞舞,如若一汩汩高高喷薄的清泉。两旁山坡上那些贫瘠的灌丛植株,此时在高温炙烤之下引燃,黑烟与灰烬顺着热气旋绕乱飞。
“不可能、不可能的!”
上官策心神动摇,“‘玄火坛’有那么严密的守卫,怎会发生如此意外?何况有‘八凶玄火阵’——等等,‘玄火鉴’,必是有人手持‘玄火鉴’才能破开阵法!是谁,到底是谁?!”
“‘玄火鉴’在谁的手中?!”
“怎、怎么回事?”跟随而来的焚香谷宿老,见到眼前一幕骇然失色,“上官师兄,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竟会让‘玄火坛’损毁至此?”上官策脸色阴沉得可怕,哪里有心思答话?
就在此时,上官策灵觉中浮现一阵剧烈危险的警兆,而感知中也立时觉察那“玄火坛”下正有一股磅礴的力量积聚而动,俨然到了爆发的边沿!
“不好,地脉灵力被引动,地火就要爆发了!”
“撤,立即疏散门人撤离谷中,赶快!”
上官策又惊又怒,威严的面容变得狰狞,朝身后诸人大声吼道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