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堪称道的“突破”么?
荀翊闻言,倒是很快理解陆雪琪所想。神魂一道于她而言委实陌生,即便近来略有所得,可前路在她来说还是笼罩在一派迷雾之中,难以辨清,难以分明。
然而修行之人,刻求某种明晰境界,显然已落了下乘。
只是荀翊看着陆雪琪难掩疲倦的神情,稍作沉吟,便开口说出:“等你心中执念之记忆,能衍化出坚固立于魂海之上的不动礁石,那时就可称作有所成就了。”
“执念之记忆,化为不动礁石......”
陆雪琪轻声地念着这些关窍,眼中渐生明悟,她原就是天赋卓绝之人,眼下不过一时囿于困境。现在被荀翊一提点,不止心生领会,更是由此发散,瞬间想到更多的东西。
“用自己的记忆,凝成魂海之上不动不灭的礁石——若非亲眼所见,当真难以让人信服,原来一个人的神魂意志能做到这样的程度吗?等一等,‘执念之记忆’——此处是你以记忆凝聚的礁石,那岂不是可以认为,此处小镇是你记忆中执念所在?”
陆雪琪说到这里,不由得好奇看向荀翊。
“执念之记忆,化为不动礁石”,显然衍化不动礁石的记忆越是深刻、越是无法舍弃,才能在无尽魂力的冲击之下不动如山。
陆雪琪明悟到这一点,自是更加好奇——荀翊的“执念记忆”,居然是一处废弃的小镇?那小镇,到底是一处什么地方,在这里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,竟会让荀翊这等人在心中生出难以释怀的执念,成为魂海劫浪也无法撼动的记忆?
荀翊少见地避开陆雪琪的目光,他自然明白对方的探究意图,语气晦然地道:“怎么,你想知道?”
陆雪琪点了点头,随即想到什么,又立刻道:“如果有什么不便之处,你就不必理会。”
荀翊沉默少时,竟从沉凝晦涩的脸上挤出几分笑意,淡淡地道:“倒也没什么不可说的。这个镇子原先的名字叫做‘集福镇’,是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。”
“这是你家?”陆雪琪先有几分惊讶,随即想到镇子荒废现状,不由眉头轻皱,“那为何——又成了现在的模样?”
荀翊面上露出苦涩,竟摇头道:“我也不知。”
“嗯?”陆雪琪意外地看着他。
荀翊没有立刻回答,而是转过头,远远地望着那片废墟,眼中有哀伤掠过,也有缅怀神情。过了一阵,他才慢慢地开口讲述——
“从我幼时知事起,我便独自生活在这里。我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,有一回听人言谈,说是北面闹过一阵匪徒,害了不少过路商旅和行人的性命,我的父母好像也在其中。”
“那时候我年幼力弱,根本无法生存,能活下来全靠镇里的叔婶爷奶们接济。他们有着凡夫俗子的粗鄙、油滑、蛮横与斤斤计较,不过,他们都是我无法忘记的亲人——一直到十一岁前后,我遇见了一位道人,他把我从酒肆带走,成了我的授业恩师。”
荀翊语气平静得如同讲诉他人的故事。
陆雪琪也静静地听着。
“我跟随师父‘鬼道人’修行‘鬼道’秘术,历时十余年。直到师父因为旧伤难抑逝世,为师父守孝三年过后,我方才离谷出世。只是当我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,却并无曾经熟悉的面孔相迎......”
荀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息。
陆雪琪张了张口,却知空乏的言语,只怕并不能安慰到他。他此时越是平静,那份隐藏难言的伤痛只会愈盛,陆雪琪有些后悔自己贸然去探究内情了。
“你知道,是何人所为么?”她只好问道。
修行之人,难免遇上世事变换之事。可再如何,眼前这般镇子也不会无缘无故在十余年中就成了一派废墟。
“我自是不知。”
荀翊略显颓然地摇头,“到底是匪徒,抑或是妖邪,又或者其他什么灾祸,没有人知晓。那时我站在生满杂草的镇子里,茫然无措,只知我又将孓然一身,既无来者,也无去处。”
陆雪琪:“......”
“所以,它便成了你无法释怀的执念记忆?”她道。
荀翊闻言,眼里莫名闪动着光彩,回头对上了她的眼睛:“伱觉得,我数历生死、身入魔教,积攒势力人手、竭力提升修为实力,是为了成为魔道一方巨擘吗?”
陆雪琪双眼微眯:“不然呢?”
荀翊笑了笑,目中意蕴坚定而深邃:“我是为了,能给他们带来太平的盛世,也即是‘秩序’。”
陆雪琪皱眉:“你既然心有此愿,为何不投身正道,与我们一同斩妖除魔、匡扶正义?”
荀翊“呵呵”笑着摇头,道:“你们‘正道’的眼中,多是只有‘魔道’,岂不知世间纷乱往往都是由‘正魔相争’引发?陆雪琪,我认可你们青云这般‘正道’,的确做了不少斩妖除魔之事。只可惜你们的眼界太高,何曾愿意低下头来看过芸芸众生当真需要的是什么?世人渴求的太平安宁,囿于门户之见的你们,根本做不到、也做不成的。”
陆雪琪隐有不服:“我们做不到,你便能做到?”
荀翊微笑,目蕴坚定地回答她:“你且看。”
“哼,”陆雪琪道,“我自会看的!”
荀翊点了点头,一时未再言语。待那徐徐清风吹拂一阵,两人之间隐隐对立稍缓,荀翊好奇地微笑开口说道:“我忽然有些好奇,你的执念记忆到底是什么了~”
陆雪琪皱了皱眉,莫名地有一点心乱。
-----------------
狐岐山,鬼王宗。
自鬼王匆匆率领门中精锐而去,宗门事务交托副宗主执掌过后,至今已有一段时日。与一众弟子的预想不同,副宗主鬼厉执掌宗门事务之后,竟并未有何大动作,反而一反常态地十分安静。
哪怕宗门中有许多人,都感受到圣教近来的暗流涌动,感受到来自圣教其他宗门的压力,却也并未获得任何指令。
即便有请示,自上而下的回答也仅是——“各安其事”!
鬼王宗弟子自是不知,如今留在狐岐山的宗门高层,都被一件至关紧要之事牵绊了手脚。那位深居简出的鬼先生,乃是此次事件的核心,在鬼厉谕令之下,鬼王宗无数奇珍异宝任由其使用,一应人手任由其指派,只为构建“滕陆固神玄阵”!
“滕陆”者,极阴之数也。
显然此阵乃是聚极阴之力,构建一道凝神固魄的阵势,观其效用,自知晓此阵乃是为何而设。
动用如此多的人力物力,历时多日的鬼先生完成最后一点阵势构建,直起身的那一刻也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。走出寒冰石室,迎上候在外面的鬼厉,其压抑的面容之下,藏着难掩的急切与期待。
鬼先生向他点了点头:“不负所托!”
鬼厉眼中喜色立时满溢,心怀激荡之下只嘴唇哆嗦,只来得及拱了拱手,便立时转入石室之中。鬼厉方走,他身后又出现一道幽影,似是在为鬼厉方才的失礼找补,她怀着诚挚谢意行了一礼:“有劳先生费心了!”
鬼先生摆了摆手:“无妨无妨,受人之托、忠人之事而已。”
送走鬼先生,那幽影也进入寒冰石室。
此时的石室遍布着玄奥复杂的阵势纹刻,以及许多稀罕的阴属奇珍构建的基点,让它再无此前清静整洁的模样。幽影只匆匆一瞥,随后目光便落到石室中床榻前那身影之上。
“你、可有把握?”
鬼厉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。